名字是Forias。产出比较杂,没有固定的活动圈子,请多多包涵。

【雍怡】同罪(上篇)

带清版走近科学【x。作者疯了【√。

此为上中下三篇中的上篇。虽然这么说但不一定有中和下。借了《雍正王朝》的一些人物,但所有事件都是我胡编的,事实性错误多到爆,存在大量时间线错乱问题和OOC,请不要当真。

主要是胤禛和胤祥二人受命到河南地区调查一起“祥瑞”事件的故事。有原创角色,存在宗教内容,情节离谱且狗血,雍怡感情线进展缓慢。请一定确定自己接受能力较强再继续往下看,不好看也不要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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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把手里的那本《开封府志》反扣在右手边的小几上,往门外张望,只见天井的石板地被晴天下午的毒日头照着,白花花的甚是晃眼。胤祥顶着这日头出去半天了,到现在也没回来,真叫他好等。比起京城,河南夏日的空气简直潮湿得让人窒息,加之心中焦躁,明明一直坐在阴凉的房间里,胤禛却出了一头汗。

高毋庸在旁边忙着给他打扇,又有人来为他添了一盏新的凉茶,他把茶喝了,换了一卷《山海经》来看。那书上面写着:“有兽焉。其状如豚而有牙,其名曰当康,其当康鸣自叫,见则天下大穰。”说的是有一种叫当康的长着长牙的野猪,会叫着自己的名字跳着舞出现,见到它天下就会大丰收。

胤禛此时看着这些字,不由冷笑:大穰他是见了,却独不见这神奇野猪。想来是天太热,猪都不出洞了。而他和胤祥却不得不冒着溽暑,舟车劳顿地来到开封,专程听当地官员糊弄他们。

就在七日前,康熙皇帝收到了河南巡抚徐潮上的折子,称开封的某片地里长出了一株五尺多高的大穰,一株结了一百个穗子,此乃祥瑞之兆。要说康熙皇帝是从来不信什么“祥瑞之兆”的,不过他仍派胤禛和胤祥前往探查,说,若真有这种能结一百个麦穗的麦子,就得把它的种子留下来,让全天下的百姓都去种,好叫人人都能吃上饱饭。

胤禛和胤祥领了旨,一路轻车简从快马加鞭,到了开封却仍不见巡抚徐潮,一问才知徐大人正奉旨在洛阳提调夏粮入仓之事,临行前特意吩咐最先发现祥瑞的布政使梁廷泰在开封府等着接待钦差。

胤禛开门见山,提出要去地里看那麦子,梁廷泰却说,麦子已经收了,如今麦穗就在衙门里,这就呈上来请四贝勒和十三阿哥过目。说着衙役端着几个黑漆盘子,把麦穗呈了上来。那穗子都长得金黄饱满,甚是喜人。胤祥随手拿起一穗把玩着,向梁廷泰笑问道:

“我说梁大人,您怎么就这么急呢?留这麦子在地里,让我们都亲眼看看,也好回去照实禀报皇上。你这拿上来一百个穗子,我们怎么知道它是不是一棵麦子上结的?”

梁廷泰一时没答上来,按察使高炳义则道:“回十三阿哥的话,您或许有所不知,这麦子熟了,就要趁着天儿好抢收抢晒。大夏天的,保不齐哪会儿就下了雷雨,那麦籽儿一淋水,就直接在穗上发芽了。那可就吃不了,也留不了种子了。”

梁廷泰在一旁连声附和,还说这吉穰就长在兰考的一片地里,当地的不少农户都亲眼见了。二位若不信,可以随他去,挨户敲门去问是不是确有此事。

去是要去的。只是从巡抚衙门到兰考,就算当时立即出发,也要将近正午才能到了。当天又是个响晴天,胤祥深知胤禛最厌恶炎热流汗,便主动说他随他们去,四贝勒要先回去休息。

胤禛没有反对,他嘱咐随从们取走了一半的麦穗,说要带回北京试种。留下的一半再一分为二,一半今年秋冬在河南试种;倘若黄河又发了水淹了田,就拿剩下的一半明年再种。

“不会发大水的。仰赖皇上如天的恩德,自去年,也就是康熙四十二年修河之事大功告成后,开封的百姓再也不用受黄河水患之苦。所以,上天降下这祥瑞……”

胤禛面无表情地听着他们说着称颂的话,隐约觉得哪处不对,临走时又要他们找近十年的开封府志送到他那里。他回去把府志粗略翻阅了一遍,发现自己果然记得没错。黄河下游可以说是十年九决口,兰考几乎次次都受害,河水频繁冲刷之下,土地已变得十分瘠薄。

如此瘠薄的土地,是如何能长出五尺高的麦,结出这么饱满的穗的?

胤禛怀疑这其中有人使诈,但仍不敢确信。他平素里也爱敬神拜佛,想着或许此事中真有神佛之法力也未可知。于是他在苦等胤祥回来,想问问他有没有发现什么新的线索。

胤禛坐在屋里,心烦意乱地乱翻书,外头蝉叫了一下午,一直叫到未时末刻,才加上了一阵由远及近的马蹄声。胤禛“腾”地起了身,只见胤祥穿着件天青色的纱质常服袍,从外面奔了进来,前胸的衣服早已经被汗沾湿了,黏糊糊地贴在身上。

“四哥,那麦子有问题!”胤祥扬手把马鞭丢给一旁的奴才,一边用袖子抹脸上的汗,一边兴奋地嚷着。

“怎么热成这个样子!来,先把茶喝了解解渴。张瑞呢?张瑞!你来,伺候着你主子先去擦擦汗冲个凉,仔细再中暑了!”

“不了四哥……好吧,这儿没外人,我在外头冲冲就行。我要是不现在就说呀,等那两个鸟官儿反省过来串好供,再想戳穿他们可就难了!”

胤祥背过身去解自己的袍子,说完还回过头来对胤禛咧嘴一笑。胤禛示意高毋庸不要再打扇了,过去帮张瑞的忙。

“水不能太凉!你们仔细着点儿……怎么去了这么久?中午可吃饭了么?”胤禛盯着胤祥光洁的后背,努力让思绪回笼,却仍是问了个不太相干的问题。

“梁大人说是要先带我到黄河边上观堤,中午吃黄河大鲤鱼呢!哼,等他把鱼刺挑完,我都能在兰考和这儿跑两个来回了。我就说办差要紧,咱们随便吃点儿灌汤包子,赶紧去地里。那地倒是离河堤不远,有几十个百姓正在地里等着。”

“都是他们请的托儿?”

“不像。可能是他们知道了咱们要去查访,就提前把当地见过吉穰的百姓都叫了出来。我问那些老乡,你们可都见过那五尺高的麦子么?他们说都见过,有人说,‘那麦秸有玉蜀黍秆儿样的恁粗’。又有人说,‘噫——可不止,得跟那月子毛孩儿胳膊一般粗’。但他们都一口咬定,那麦子是一夜之间长出来的,确实很高,顶上也结了很多穗子。”

胤祥惟妙惟肖地模仿着当地百姓的口音,逗得胤禛忍俊不禁。胤禛走到椅子旁坐下了,目送着胤祥只穿着条湿淋淋裤子地进了他自己的卧房,在柜子里翻找着干净的衣物,又问:“后来呢?你是怎么发现不对的?”

“我问他们,你们看清楚了,会不会是有人把长熟了的麦子绑在一起,充作是一株?百姓们说,他们只是远远地看了,并不敢上前,恐亵渎了神迹。不过,那穗子确实都长在一根秆的顶上,刚长出来的时候还是青的,后来才慢慢熟了的。四哥,你还记得在衙门里看的一百株穗子,要是把它们的秆都捆起来,得有多粗呢?”

“……肯定是要比小孩儿的手臂粗得多。我说是哪儿——啊,你接着说。”

“没错。我听了又想,那会不会是吉穰的麦秆就是上面粗,下面细呢?可天生万物皆有道,这上面粗下面细又是什么道理?我得赶紧找个明白人问问,又不信他们找来的人,就推说有急事,骑马先回了。正好路上看见有个小哥在城门口卖半熟的麦穗子。”

“还不熟就割了卖?这不是糟蹋东西么?”胤禛插嘴道。

“他说是那两行种得晚,不熟磨不了粉,拖着不收又耽误种下一茬,正好卖给有钱人家吃惯了白面馒头的少爷小姐当零嘴儿,图的是个新鲜。我一拿他卖的穗子才发现,蜡熟的青穗比完熟的黄穗要重上近一倍。若是这样,那事情就更不合情理了。

“我于是问他,要是所有麦子的麦秆都比现在细一半会怎么样。他说,那就要倒伏,麦子是要烂在地里的。我不放心,又去城里的几位先生那里问了,确是这么回事。这就很明显了,不可能有结一百个穗的麦子,秆却只有玉米秆那么粗。就算有,秆也会被顶上的穗子坠折的。”

“你不说,我还真没想到这些。你做得很好。”胤禛由衷地赞许道。自去年他们一同陪伴皇阿玛南巡后,胤禛对这个弟弟是益发地喜爱了。说起来,他是亲眼看着胤祥成长起来的,如今胤祥不仅身量已然长成,行事上更多了几分机智与沉稳。胤禛总认为这其中也有自己的功劳,并因此产生了巨大的虚荣心和成就感,以及某他不敢正视的情愫。

说话间胤祥已经换了棉布裁的短衣短裤出来,坐在了胤禛边上。平素皇子们若打扮成这样是极不合规矩的,不过或许是因为是在四哥面前,胤祥便随意了些。下人们此刻正忙着在外头扫水,没人来倒茶,胤祥顺手端起胤禛的茶碗一饮而尽。

“四哥,你在看开封府志?可是也发现了什么不妥之处?”

“我是一听那麦子长在兰考,就感觉不对。”

胤禛说了黄河泛滥土地贫瘠的问题。胤祥回忆了一阵,道:“没错,我在地里时也发现,苗子都长得稀稀拉拉的,还以为是玉蜀黍才种下不久有的没发芽。如今想来,此地为中原腹地,现在又正值夏季,沿路的风沙却大得很,荒草都不多呢。”

“此地良田不多,就算如今黄河治理好了,一旦有旱灾或者蝗灾,百姓仍会饿死。若真有那种麦子,种上一年便够吃十年,天下便再无饥馑了。”胤禛越说越气,一拳捶在放书的小几上,“皇阿玛一片苦心,还差你我特地来寻那种子,谁成想却被这帮狗官给骗了。我听闻所梁廷泰此人官声素来不错,也并非机巧钻营之辈,怎的也胆敢编造祥瑞邀功讨赏了!”

“这是得查上一查。不过,我们仍然没证据证明这事是梁廷泰做的。”胤祥沉吟道,“会不会是他也被人蒙蔽了?”

胤禛向后一靠,眼睛眯了起来:“这简单,明天你我二人微服出行,再去兰考一探便知。”

 

第二天天刚明,胤禛便催着胤祥起了身,二人换了件不起眼的袍子,从驿站后门上了车。狗儿和坎儿赶着拉车的毛驴,一行人往兰考去了。胤祥正是觉多的年纪,昨日里又来回奔波,一路上只管靠在胤禛的肩头打瞌睡。胤禛肩膀被压得酸麻,却仍是由着他,直到坎儿停了车说到地方了,才摸着胤祥的手,把人喊了起来。

二人下了车, 环视了一圈。以往他们去的地方大都是山清水秀之所,或者是一望无际的草原。俯仰之间可见天圆地方四野苍茫,这总使胤禛不由自主地心生“有此良田沃野,我大清定会人丁兴旺,国祚绵延万世”之感。而此地乃是黄河流域一马平川的平原,虽然同样视野开阔,但举目望去,田埂间却尽是泛着灰白的土黄,就连天上的阴云也像是土色的。灰白的是余烬,是农民焚烧了留在地里的麦茬。一阵风吹过,胤禛嗅到一股夹杂着灰烬气味的腥臭扑鼻而来,忙用手帕掩住口鼻,皱着眉往风来的地方望去,直感觉沙砾糊在脸上,眼睛都睁不开。他按住自己的帽子,又努力眺望着,才看清是有人挑了粪来肥田。

是了,他昨晚在开封府志里读到过,这里的田若想收些庄稼,就必须这么做才行,但若施肥太过频繁,又会把苗子都烧死,实在让人为难。

胤禛正慨叹民生之多艰,胤祥从背后扯了扯他的袖子,打断了他的思绪:“四哥,你看,那些人跪成一圈,是在祷告什么?奇怪……那不就是吉穰长出来的地方么!”

二人踩着田埂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去,恰巧人群中有个老汉起身了,他回过头看见胤禛和胤祥,将他俩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这老汉穿着打了补丁的短衫短裤,牵着一头脏兮兮的羊,一看见他二人气宇不凡,枯木般的脸庞上旋即浮上了一丝警惕,畏畏缩缩地攥进了手中牵羊的绳子。

胤祥主动搭话:“老人家,您这是拜的哪路神仙?”

“唵?”

“恁这是弄啥类。”胤祥猜到对方可能没听懂,又用方言问了一遍。

“恁不似本地嘞。”老人开口道。他的牙齿像许多本地人的一样泛黄坑洼,胤禛看到了,皱了一下眉,但没有移开目光。

“俺们是京城来嘞。听说这儿长了一棵可高的麦,想来看看。”胤祥河南话学得四不像,于是干脆放弃了,转而放慢了语速,试图让对方听懂。

“哦,恁也似来看那耶稣的麦嘞?恁来晚了,麦都收走了!”

“……看谁的麦?”

“耶稣,神嘞儿子耶稣。”老人说着,用手指了指天。

他说第一遍的时候胤禛就听懂了。原来老百姓口中不敢冒渎的神仙还是个洋神仙。一思至此,胤禛的眉头拧得益发紧了,他道:

“老人家,据我所——我听人说,这麦是老天爷送给皇上的,怎么成了耶稣的麦呢?”

“噫——要不说恁不似本地嘞。罗保禄神父早就说了,耶稣以前用五个饼两条鱼让五千人吃饱,今年就要在五月初一显灵,用麦叫俺们也吃饱。五月初一一早,罗保禄神父就在教堂里敲锣,说耶稣显灵了,俺们到地里一看,就看见棵可高可高的麦。结果中午开封的老爷们就来了,把麦都收走了,这才成了皇上爷的麦。”

胤禛和胤祥对视了一眼,却都从彼此眼中读出了更多的不解。胤禛率先问道:

“罗保禄是谁?”

“是外国来嘞神父。他可神了!俺们好多人都是听他的信了耶稣。”

“他说这麦是耶稣的麦,然后开封来的老爷要把麦收走。他是信耶稣的,他没有拦着?”

“官老爷办事儿,谁敢拦呀。老爷说,这麦要给皇上爷,他就同意了。”

“他同意了?”胤禛把“同意”这两个字咬得很重,“你就这么确定,这是耶稣的麦,不是那个罗保禄霸占了皇上的东西,因此心虚,才没有拦着的?”

“呣那(河南方言,意思接近可不是咋的)。”老汉一脸坦然,“俺都说了,麦长出来半月前,罗保禄神父就预言了,要不是耶稣告诉他,他能知道?他带俺们看过好几次耶稣显灵嘞!”

胤禛失笑:“好几次?那么你来说说,都有哪几次呢?”

“多嘞很!上回俺村跟邻村抢甜水井,有个孩子手叫割烂了,又肿又疼要化脓。那罗保禄神父就用耶稣的宝血倒到他手上,他立马就不疼了。”

“耶稣的宝血”指的是葡萄酒,这胤禛和胤祥都知道。但伤口若是沾了酒,只会疼得更厉害,怎么会不疼了呢?

胤禛接着问:“还有么?”

“预言这麦算吧?还有一个最神嘞。”说着他神秘兮兮地四周望了一圈,示意他们跟着他走远些。

胤禛硬着头皮,躲着地上的粪块一点点地挪着脚。好容易到了那些祷告的人听不到的地方,那老汉对他们说:“这罗保禄神父管着好多修女,中间有个叫撒拉·刘,还是黄花大闺女嘞,哪天突然就怀孕了。那神父说了,这是圣母无染受胎,她怀的是圣灵的孩子,生下来就是第二个救世主耶稣。”

胤祥听了脸一红:“啊?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他转头想向胤禛寻求同感。但胤禛面色阴沉,并没有看胤祥,因为他想起了一些往事。胤祥又细细地问老汉,才知道那女子怀孕是去年的事,当时神父找了好几个接生姥姥来验过,都没有问题。官府的人一听验明了正身,就说是耶稣显灵的事,他们管不了,因此也没有上报。一个月前这女子已将孩子生了下来,他们就住在田地东边那间临时教堂里。

胤禛听罢,冷哼了一声。好一个耶稣显灵他们管不着。阖府官员不想着替皇上教化百姓,反弄得百姓敬耶稣胜过敬皇上,畏教权甚于畏皇权,还敢报假祥瑞,都是哪来的脸。

那老汉察觉出胤禛在生气,不敢再说话,也不敢走,只好不住地瞟胤祥。胤祥深知他四哥的脾性,没有立刻去劝,又问老汉是否亲眼见过耶稣。老汉说他没有见过,但他由着这些奇迹知道,耶稣是真的,就住在驻马店。他要是哪天不用干地里的活儿了,就去驻马店见耶稣,求耶稣给他瘫痪的老母亲治病赶鬼。

“耶稣住在哪儿?”胤祥以为自己听错了。

“俺们河南驻马店。灵歌里都唱了,冬至过了那整三天,耶稣降生在驻马店。三仙送来一箱苹果,还有五斤肉十斤面(注1)……哎?恁咋这就走了?”

“再听下去,怕是要活活气死了。”胤禛再也不管脚下究竟踩了些什么了,提着袍角朝教堂的方向走去,心中如此想着。

“……四哥?叫我看,这事是那个神父在搞鬼。”胤祥追上了胤禛,“得好好查查他。”

“当然要查。这个罗保禄到底是不是正经的传教士?”胤禛冷声道,“还有梁廷泰,他也要查。他们俩说不定是串通好的,这个梁廷泰是不是也信了教,想要让皇阿玛认下这祥瑞,他们好编造一些皇阿玛也信了他们的教的鬼话。”

“还有那姑娘的事!” 胤祥咬着牙,瓮声瓮气地,“那姑娘是他手下的修女,这禽兽必定是骗那姑娘……他如此欺骗善信,就不怕遭报应么!” 

“……不。这事不能查。”胤禛的脚步顿了一下。

“为什么?!”

“……这事本不必查。”胤禛含糊地说着,继续往前走,“那罗保禄是个外国神父,如果是他的孩子,我们一看孩子的相貌便知。还是要着重查那吉穰是如何伪造的。”

胤祥似乎对胤禛这番话有些疑惑,但他也没说更多。二人走到那老汉说的临时教堂前,拍净了身上的泥土,抬头就望见门楣上刻了一个笔画简单的十字架,大门敞开着,门板上写了四个黑色大字:“你来看看(注2)”。

胤禛和胤祥也毫不客气,抬腿迈过了门槛。这里说是教堂,其实更像是哪个大户的闲置的宅子。中间是个四方的小院,四周大约有五间屋。他们二人往左手边第一间屋里看,只看见有好多年老的农妇,穿得都很朴素,正围坐在一起咿咿呀呀地唱着什么,有生人来了也不见她们有任何反应。

“你们找谁呀?”

有个穿灰袍的小孩拽了拽胤禛的衣角,怯怯地问。他看起来只有五岁,胤禛垂下头端详着这小孩的脸,和普通小孩的脸并没什么两样。胤祥则蹲下身问道:“小孩儿,罗保禄神父在吗?”

“他不在,他去杞县布道了。”

胤祥抬起头,冲胤禛扬了扬眉,又问那小孩:“上个月有修女嬷嬷生了个小孩子,你知道么?”

“知道,嬷嬷她出去了,小孩子在这里。”

“你能带我们去看那小孩子么?”

那小孩困惑地咬着手指:“……你们不是坏人吧?”

“当然不是。”

“那好吧。”

 他们跟随着这个灰衣的小男孩推开了那间最深处的房门,一股久置乳品的气味涌了出来,看来那个婴儿就养在这里。三人轻手轻脚地走进去,屋里算不上整洁,地板上堆着各种照顾孩子用的杂物,房梁上垂下来三个玉米秸编的摇篮。其中两个是空的,另一个里面躺着个一月大左右的婴孩,他盖着条单薄的小花被,正沉沉地睡着。那被子已经很旧了。

“就是他。”那小孩说完,自己出去玩了。

胤禛远远地看着摇篮中沉睡的婴孩,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那孩子显然不是神父的,但他也不信撒拉·刘从未与人沾染,即便如此,她藉着虚假的神迹得到了庇护,平安产下了孩子。而小禄,他亲眼见她被族长烧死了,理由正是要她以死向神赎罪,他贵为皇子,却没能保护她。

胤禛一时弄不清究竟谁最为荒谬,愧疚感深深刺痛了他,他差点就要落荒而逃。胤祥愉快的声音恰巧在此时响起:

“这孩子生得还挺好的,四哥,你来看看?”

 胤祥才成婚不久,还没有子嗣,也没怎么见过这么小的孩子,不免十分好奇。胤禛则根本不为所动。就在胤祥的手要碰到摇篮里的婴孩的时候,胤禛低声喝道:

“别动他!”

胤祥浑身一震,手僵在了半空里,回过头茫然地望着胤禛。

“别去动他。”胤禛竭力忍住颤抖,“如果你不想听小孩儿哭的话,就不要去摇睡着的孩子的摇篮,更不要叫醒他……总之,我们先去查罗保禄。趁他不在,我们应当能找到一些证据。”

他是在恐惧。他害怕小禄被烧死那晚的过分鲜明的记忆再次在眼前闪回,也怕他们若追查下去,这个女子和她的孩子会和小禄一样难保性命。

“四哥,你还好么?你的脸色不大好。”

胤祥并不知道这段过往,他凑了过来想要搀住四哥,胤禛却举手示意他没事。

“别这样看着我。”胤禛望着胤祥浅褐色的眼睛,鼻腔泛起一股酸涩,心想,“你一碰我就会立刻倒在你身上,说不定会把你也压垮。”

胤禛这么想着,缓缓踱出了房门。胤祥的神色少见地晦暗了起来,但他仍跟着胤禛走了出去。刚出去就看见院子里站着一个年轻的男子,约莫有二十来岁,一身读书人的打扮,正死盯着他们二人。他自称是教堂的守门人,说神父不在,请他们到别处去。

调查神父房间的事被迫作罢。回驿站的路上外头下起了雷雨,两人在马车上抄着手相对而坐,一路无话,只有胤禛在隔着雨幕不停地向狗儿和坎儿喊话,交代接下来要办的事。到驿站已经是午时末刻了,他们照例是从后门进去,高毋庸见人回来了急得直拍大腿,说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巡抚衙门就来人请了,他按照胤禛的吩咐,说“十三阿哥昨儿回来就中暑了,需要卧床休息,四贝勒又气又急,正在亲自照料”,劝他们不要去触霉头。他们在正门口等了半天没等着,说要去兰考寻呢,这下怕是要坏事了。

“哼,这时候倒是挺机灵的。”胤禛在主位上坐下,啜了口热茶,又吩咐狗儿带上五个钦差卫队的兵丁,到杞县拿人去。

“四爷,奴才多嘴问一句,是拿罗保禄一个人呢?还是把他们一行人都拿了?”

“就他一个。不要弄得动静太大,把他带这儿来,我有话问他。”

“那那个撒拉呢?要不要去兰考一并拿回来?”

 “拿她做甚。”胤禛咋舌,“你四爷不爱听那些腌臜事。快去快回!”

狗儿应和着出了门,胤祥却再也坐不住了。他一撑椅子扶手站了起来,质问道:“四哥,你这样说她,岂不是认定了她与人有染,是在存心骗人么?可这事尚未查证,又怎能如此论断呢?”

“查证?怎么查?”胤禛不悦地放下茶碗,“罗保禄正是靠着预言耶稣显灵在百姓中取得声望,若查出来无染受胎是真的,那就是送人去信他。若查出来是假的,河南民风如此保守,那就是我们要逼她去死了!”

“可若祥瑞是假的,就算她是真的,人们也会认为她是假的,这岂不是天大的冤枉。我们今天不也是,才推定罗保禄伪造了吉穰,就立刻认为孩子就是他的?可事实证明我们错了。若她始终坚持自己是清白的,那这中间就必有隐情,或许是无法明言的冤屈。到时,我定然要帮她。”

说罢他赌气背过身去,不再看胤禛。胤禛听了他的话,心中再无半点不悦。他明明是做哥子的,竟如此懦弱,若当初他有胤祥一半的勇气,小禄可能就不会死了。他方才的话只是向狗儿表明,自己无意追究她。若这女子真的无染无辜,或是受了歹人蒙骗,他便同胤祥一道出手助她,不知这能否算是赎罪。

想到这里,胤禛苦笑了三声。胤祥听见了,回过头来看他,神情似是有些懊悔自己方才的冲动。他刚想问四哥有什么苦衷,只听得狗儿嚷着:“四爷!四爷!”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四爷!不,不好了!梁大人高大人都已经跪在门口了!说是要向……向两位钦差请罪!”

“请罪?!”胤祥问,“是谁走漏了风声?”

“不知道哇!梁大人说了,他是被罗保禄骗着报了祥瑞。还说,罗保禄是行骗惯犯,还诱骗良家女子和他私通生了孩子。高大人把开封府的兵都带来了,请二位随他们一同去拿人呢!而且,而且……”

“什么?快说!”胤禛的声音和雷声同时响起。

“爷,您今儿不是说,那孩子在教堂里么?我听他们的人说,他们也去了兰考,本来是要把那小孩带回来当罪证的,可他们到的时候,孩子已经丢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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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此为河南坠子《耶稣娃》的唱词,作者不详。早期天主教在中国乡村传播期间,传教士曾自发编写过许多类似形式的“灵歌”,方便不识字的村民们传唱来传播教义。北京的传教士面向康熙和皇子们肯定是用不着写灵歌的,所以胤禛和胤祥怀疑罗保禄是个骗子。

注2:出自约翰(若望)福音1:39,原句是:“你们来看看吧。”这句话如今也写在天津西开天主堂门口,但实际上是清末望海楼的本堂神父雷鸣远不满外国传教士封闭教堂引起教民和非教民间的冲突提出的,意在主动请不信的人进望海楼看。雷鸣远神父希望此举可弥合信徒与非信徒间的误解与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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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大概是对撒拉·刘和罗保禄分开审问,胤禛在与罗保禄辩经的过程中逐渐正视起自己对胤祥的感情。下篇就是中篇发生的另一场风波的收尾。如果您对后续的故事感兴趣的话请一定让我知道,非常感谢。

葡萄酒对伤口好据说在国外14世纪就有人发现,显微镜在17世纪被发明,但是人们意识到伤口化脓是因为感染了致病微生物,并发明了无菌技术要等到19世纪巴斯德鹅颈烧瓶实验后了。这里原来设定了他们知道原理(因为康熙确实有显微镜),一下子指出了破绽。查了一下穿越太厉害,还是放弃了。

无染受胎这个在这儿没办法展开讲原理,但现代的大家应该知道吧【小声。文中两人不相信这点更多是出于直觉而非科学知识,但也没能一下子指出这女子是怎么怀孕的,只认为有蹊跷。这么写还是考虑道古人尤其是年轻男性这方面的知识【应该】比较少,真实的情况是不是这样我不知道。

文中“不要摇睡着的孩子的摇篮”部分的记述参考了《PSYCHO-PASS》前传《没有名字的怪物》里的情节。

撒拉的名字取的是亚伯拉罕的妻子撒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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