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是Forias。产出比较杂,没有固定的活动圈子,请多多包涵。

【雍怡】《饴》

怡亲王入葬前夜,雍正却梦见了老八。梦里老八说他在冥界这些年已然知晓古今天下事,他告诉雍正,圆明园终将毁于烈火,你的改革多数人亡政息,就连怡亲王墓也难逃被盗掘一空的厄运。雍正于是自梦中惊醒,和苏培盛有了一系列的对话。

绝大部分是独白,和真实的人物性格比可能有巨量OOC,没有正经考据,全程瞎编,如有撞梗,立刻滑跪。有涉及外邦文化,老八扮演的是专戳老四痛脚的反派角色,还请多多包涵,注意避雷。

以上OK的话下面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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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理说,这时节桂花香已经起了,圆明园里便不应当再有萤火虫出没。许是今年天儿热,虽然已经到了九月,一入了夜,还是能见到不少,尤其是这无月之夜,它们益发地显眼了。勤政殿外当值的小太监是新来的,二半夜里倒也不打瞌睡,手心里捂了一只萤火虫,正聚精会神地看。明黄色的光从他的指缝里漏了出来,一明一灭的,苏培盛看到了,正要斥责他不懂规矩,又害怕惊扰到偏殿内的雍正皇帝。犹豫间那小子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撒手将那虫子放了,心虚地四下张望着。

勤政殿其他的太监们都是伺候惯了皇上的,个个伶俐得很,不等苏培盛开口,就有人上去低声提点他。苏培盛便不再说什么,轻声嘱咐人把殿门关上。皇上日前才说过,入了夜外面秋蛩之声吵闹,让人心烦。粘竿处仔细打扫过枯草野稗,不过也就稍好了几日罢了。

“都说腐草生萤,这么些萤火虫,都是哪里生出来的呢。”

苏培盛心里嘀咕着,转身看到了偏殿里摆着的西洋钟,指针在蜡烛跳动的火苗下影影绰绰的,但还是能看出来,已经快到丑时了。皇上身上盖着薄披风,正伏在炕桌上小憩。桌上的那盏灯已经明了一夜,烛泪凝结后又融化,逐渐歪成了一团。苏培盛犹豫了一下,用眼神示意小厦子递来一盏新灯,而后轻手轻脚地把那盏旧的换了。二人正欲退出去时,雍正突然浑身一震,猛地惊醒了过来。他一掌拍在案上,另一手抓住了胸口的衣料,指关节都泛白了。苏培盛赶紧上前帮他松开领扣,抚胸口顺气,一边喊人赶紧传太医来。

“这是哪儿……”雍正的声音混沌而低哑。

“皇上,您在勤政殿,都已经批了半夜折子了,方才睡着了。奴才想着,您好不容易才能睡一会儿……”

“去,去把庄亲王和弘历、弘昼叫来!”

苏培盛忙跑出去传旨,一只脚刚迈出去殿门,又听到用正在背后叹息般地说了一句:“……罢了。不用叫他们了。拿条冷帕子过来。“

雍正单手摘下了眼镜,用力揉了揉眉心,眼神逐渐清明了起来。苏培盛拿了一条冷帕子来,他接过来擦了擦脸,喝了半盏热茶,又长出了一口气。

“朕做了个噩梦。”不等苏培盛开口,雍正阴沉着脸兀自道,“趁天还没亮,必须说破才行。”

“皇上,要不要奴才去请张道长……”

“不必了……是朕的家事。不必叫他。”

苏培盛会意,屏退了殿内其余伺候的宫人,自己微微躬身立在雍正的书案一旁。雍正定定地看着蜡烛的火焰,手里不住地拨动着念珠,一时间殿内只有数珠相碰的“咔哒”声和烛芯爆燃的细微声响,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道:

“几时了。”

“回皇上,已经丑时了。”

“今儿……是初五吗。”

“回皇上,今儿是九月初一。”

“是么,才初一啊……”

苏培盛想起,九月初四是选定的怡贤亲王入葬的吉日,许是怡贤亲王给皇上托了梦来。但倘使是梦到了怡贤亲王,皇上怎么会说是噩梦呢?

苏培盛不敢问。只听雍正接着说:

“朕梦见了阿其那。”

苏培盛脸上一惊,但好在自己的脸藏在帽子的阴影里,没有被皇上看到。雍正接着道:

“朕梦见,朕要到怡王的墓去凭吊,却是自己走着去的。路走了一半朕就迷了方向,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四周甚至连个人影儿都没有。”

雍正说到这里,又如入定了一般,不再作声了。苏培盛猜想,恐怕是梦里阿其那说了什么对怡贤亲王或者皇上大不敬的话,若是让皇上将那些话再亲口说上一遍,倒真是他们这些做奴才的该死了。于是他道:“皇上,奴才们一定尽心伺候您去送怡贤亲王。今儿还不到怡贤亲王入葬的日子呢。您在这儿没日没夜地批折子,见大臣,已经五日了。您同奴才说过,就是因为想着初四这天能空出来,亲自前往。奴才……”

“你别打岔,听朕说完。”雍正眉头一皱,随即将手中的玛瑙念珠往膝上一甩,“后来朕终于找到了怡王园寝的神道,但那神道却怎么也走不到头。朕走累了,刚停下来想歇息,不知怎的,阿其那的魂魄就从朕背后冒了出来。他手里拿着个千里镜,说他在冥界这些年,已然用它望尽今后三百年间天下事。他还说,看朕如此宵衣旰食,实在可怜,他可以破例泄露三件天机给朕。”

苏培盛忙道:“皇上,他那样的人,又怎么会知道天机?他说的话可不能信。”

雍正冷笑道:“朕当然知道。你只管听了。“

“嗻。”

“这第一件,他说这圆明园将在一百二十八年之后付之一炬。朕反问他,你以为编的有零有整的,就能诓住朕么?你且说来,这园子隳于何人?败于何事?他说,这便是第二件。百余年后,我大清基业终究毁于一旦,洋人烧了你的圆明园,也捅了大清国致命的两刀,国库收上来的那些赋税银子,还都得赔给洋人。朕又问他,祖宗基业消于何年?终于何地?他笑话朕,说皇上四哥,有道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谁又能说出来究竟是几时死的呢,况且再说下去,这第三件恐怕就没得说了。

“朕早就知道,那些个洋人、教士,统统是不能轻纵的。也就是说到这里,朕才对他的话有了三分相信。没想到,他抓住了朕这须臾的动摇,他竟然,竟然……”

说到这里,他不知怎地突然动了气,不住地咳嗽起来。苏培盛要上去帮他捶背,却被搡开了。他的拳头因为攥紧了手心里的念珠而颤抖,指甲也掐进了肉里。苏培盛“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惶恐地念叨着:“皇上,皇上您息怒,保重龙体呀……”

雍正没有看他,而是眯着眼睛望向了隔开正殿与偏殿的门槛,仿佛在死盯着一个正在那上面徘徊的魂灵。此时恰巧小厦子领着刘太医赶来了,苏培盛劝了又劝,雍正才同意让刘太医进来诊了脉。刘太医似乎是看出皇上不愿他久留,于是只说皇上龙体并无大碍,用些安神的药稍加调理即可,便先行跪安了。

苏培盛吩咐完小厦子跟着刘太医去拿药,又转回来对雍正说:“皇上,刘太医给开的方子是最适合您的体质的。奴才已经让下头的人……”

雍正喝道:“朕没有病!朕还没说完,现在几时了?”

话虽如此,但此时雍正已然是嘴唇苍白,满头大汗。苏培盛不敢再多嘴,忙递上了一条干净的帕子,道:“回皇上的话,刚过去不到半个小时。”

“你来,站得近一些。朕刚要说第三件事。”

“嗻。”

雍正的面色益发阴沉,他深吸了几口气,又道:“这第三件,他说朕不该允准十三弟葬在涞水。三百年内,怡王为朕选的万年吉壤可保无虞,但两百年后,怡王的墓就被官盗洗劫一空了。”

饶是苏培盛在御前当差多年,此时也不免大惊失色,一时间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雍正恨道:“他这是故意说这话来剜朕的心。是朕下旨拿办他的,可怡王何辜?朕对他说,这事好办,朕是当今天子,就是做主将十三弟的棺椁葬入朕的陵寝,又有何不可。阿其那居然又笑朕,说皇上四哥读了那么多书,参了那么多禅,又悟了那么些道,怎的不知那世界线收束*的道理。朕道,愚兄实在不知,正巴巴儿地等着贤弟赐教呢。阿其手一举,再放下来时那千里镜便凭空变成了一根针,针眼儿里却穿着一千根线,线跟线都纠缠在一起。

“朕一看他拿出那针线,便明白了,这是万法归一。倘若朕做主给怡王改葬,世事便是从一根线换到了另一根线,但不管怎么换线,总归最后都要穿到那一个针眼儿里。朕问他是不是这个意思,他说,朕所料不错,但他这是在骂朕心眼儿比针眼儿还小。你说!朕是那种人吗?”

苏培盛即刻答道:“别的王公大臣们奴才不敢议论,可主子待奴才们确实是极好的,谁要是这么说,那可真是没良心了!”

雍正“哼”了一声,接着道:“所以朕对阿其那说,你已经死了,朕不会再和你计较这些昏话。阿其那又说,‘皇上四哥就是不说,兄弟们也要跟您提个醒,就算您是天子,也不能让人死两次。索性今日,做弟弟的再和您说句您不爱听的真心话。您只看这上头有千根线,底下的这一根针,像不像十三弟?’他是有何颜面在朕面前又提十三弟的?朕在梦里痛快地骂了他一顿,他也混不吝,又跟朕辩论起来。”

雍正说到这里,又大口喘息了一阵子,而后道:“末了,他总算说了句人话。他说仙冥有别,他如今身在阴曹地府,也没办法把十三弟找来对质。后来又说,‘皇上四哥,既然今天你屈尊来看弟弟了,弟弟也送你一件礼物。’他说着,硬塞给朕一长一短两根命烛,短的那根已经化得不成样子,火苗也不旺了。他说,那便是朕的命烛。但只要朕能把火引到那根长的命烛上,便可再续二十年阳寿,若要跳出那个什么世界线收束范围,只惟此一途,但若让烛火灭了,朕便会立时没命。梦里朕才同他争辩过,心中气急,蜡烛又烫,所以手也抖得不成样子,几次三番对不准,他竟在一旁大笑,念叨着,要灭了,要灭了,转身走远了**。后来朕就醒了。”

苏培盛听完,不禁后背冷汗涔涔。之前他还在犹豫,是否要吹了灯,让皇上安眠才更好。但他又深知皇上的性子,如果中途醒了,必然是要强撑着继续批折子的,这才点了新灯。现在回想起来,不知皇上在梦中是否是真的到那幽冥世界走了一遭,他是否替皇上点上了一支新的命烛。

苏培盛偷偷看了一眼雍正的脸色,只见雍正眉头紧锁,又在盯着蜡烛的火苗若有所思。自怡贤亲王仙逝之后,皇上的身子也大不如前了,但如今追缴亏空、新政推行的事仍不能说已经大功告成,皇上前一阵子还要道长们进丹丸给他……恐怕皇上心里也很害怕自己真的时日无多,害怕自己苦心经营的江山社稷最后真的毁于那些洋鬼子之手。一思至此,苏培盛便道:

“皇上,您可不能听信那些疯话。您一向诚心念佛修道,又发大善心,为老百姓做了那么多好事。有这样的功德,哪还用担心不能长生呢?”

“你当朕是害怕自己年命不永么?朕明白告诉你,只要用对了人,朕的新政和制度能一直执行下去,朕即使是死了,也如同活着一般,又何愁江山不能永固?只是有一件事,朕着实在意。”

是了,皇上刚刚惊醒之时,曾喊着要把庄亲王和两位阿哥找来,这送怡贤亲王入葬之事本就已经定好了,两位阿哥要一起前往。皇上说在意的,应当是这件事才对。

苏培盛正为难要怎么开口,但雍正却似乎无意再多说,只是又戴上了眼镜,在一张新笺上写了“雍正十年九月初一”几个字,又将它勾了,而后将笔撂在一旁,自己则靠在窗框上,双目紧闭,像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苏培盛看着皇上的神色和眼下的乌青,心中也不免酸涩。如今他既害怕说中皇上的伤心之处,又怨自己无法为皇上带来哪怕一丝的宽慰。左思右想了半天,苏培盛只得道:

“皇上,小厦子这会儿该取药回来了。奴才伺候着您先进一碗安神汤吧。”

雍正不耐烦:“朕说了,朕没有病。”

“奴才实在是心疼您……皇上,您素日里为了国事是如何操劳,对怡贤亲王是如何挂念,奴才们都是看在眼里的。您好不容易能歇一会儿,阿其那还要搅了皇上您的清梦,还在梦里如此丧心病狂地诅咒怡贤亲王!奴才只盼着,您喝上一碗安神汤,能好好睡上一觉,他再也别入您的梦,让您烦心了。奴才实在是……”

“……行了,你哭什么。”雍正苦笑道,“朕……朕只是不想喝那苦东西罢了。”

“皇上您一说,奴才就想起来了。”苏培盛抹了抹眼泪,“您前几日咳嗽,刘太医嘱咐过要在茶里加些润肺的饴糖,现在茶房里应当还有呢。”

“你去拿来吧。”

“嗻。”

苏培盛捧着装饴糖的盘子再回来的时候,雍正已然又摘下了眼镜,他的手按在双眼上,苏培盛看不分明他脸上究竟是何种神情。小厦子把药碗呈了上去,雍正闻了直皱眉,但还是两口喝完了。苏培盛和小厦子伺候着他漱了口,而后他从盘子里捡起一块饴糖,吞下去一口一口细细地嚼碎了。他咀嚼的动作很慢,却像是用了十足的劲。

苏培盛在一旁看着,蓦地想起了自己幼时爹娘都在的时候,过年时和母亲一起去赶集,有南方来的商人在卖甘蔗,苏培盛好奇,便央求着母亲给买了一节。苏培盛只记得自己将一口甘蔗嚼了又嚼,直到它变成了一口全然无味的渣滓,仍是舍不得吐掉。后来爹娘都没了,他为了养活弟弟妹妹,便净了身。或许自净身的时候起,他就将过往的一切变成了一根甘蔗。皇上自小身份尊贵,是不可能吃这种要吐渣的东西的,但或许皇上也有这么一样东西,感到辛苦时便在口中反复咀嚼,就算已然被嚼成了渣,但仍能品尝出一丝甘甜,然后就靠着这一丝甘甜撑下去。那可能就是和怡……

“……朕乏了,去把靠垫拿过来,朕靠着歇一会儿。”雍正出声打断了苏培盛的回忆。苏培盛听了,便又忙着张罗,扶着雍正倚在靠垫上。雍正此时已经闭上了眼,轻声在他耳边说:

“朕睡着了,一会儿要说了梦话……”

“嗻。奴才知道规矩,决不会出声的。”说着,苏培盛用眼神示意小厦子退了出去。

雍正身子一松,缩进了薄被里,而后悠悠地半睁开了眼睛,道:“……朕方才在梦里时,阿其那同朕辩论,说朕生性多疑,又做事太绝,以致除了怡亲王、鄂尔泰等人之外无一人得到朕真正的信任。上头千根线,底下一根针,怡亲王就是这样累到一病不起的。他说这话,足见他毫无忠君体国之心,也不像怡亲王懂得‘虽九死其犹未悔’是何意。

“朕便如此驳他。阿其那又说,怡亲王是忠君体国,在世时对朕的恩赏屡屡推辞不受,而如今他业已仙逝,朕就是给了他身后诸多哀荣,他本人也享受不到一丝一毫。更何况一朝江山易主,子孙丢了爵位,园寝也被毁,岂不全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他这话,朕简直不屑于一驳。就算他说的都是真的,朕也能断言,千年历史雪泥鸿迹,凡怡王之种种,必将留在史册里。若连史册也被毁了,也必然留在人心里。只是……

“只是朕每每想到十三弟带病工作时的情景,又实在是心痛。朕每日向神佛虔诚求告,到最后却仍是于事无补……朕心不可谓不诚,可难道神佛竟也无法改变命运因果?朕又要如何才能留住十三弟呢?朕为此而困惑,若所有世界线将收束于一点,那命烛岂非注定是无法点燃的么?

“但朕也确实知道,自己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了。朕忙起来时,每日只能睡上一两个时辰,思念起吾弟时经常心如刀绞。每一日醒来,朕都会问自己,今日是否就是朕的最后一日了……”

他说着,转头望向了窗外,一只萤火虫恰巧落在了窗棂上,正卖力地闪着光。雍正看着那一点点萤火,凄然一笑,道:“但朕说过,朕不怕。朕对新政和选定的继位人都有自信。况且十三弟走后,朕已然再无一体同心之人,一个孤家寡人,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朕甚至想过,朕一宾天之后,十三弟便会立刻来接朕了。他会骑着一匹白马,穿过松柏林海而来,雪就在马蹄下扬起尘烟。他远远地便跳下了马,但朕不会立即迎上去,朕不会的……朕会站在原地等他。他会喊朕'四哥',但朕会转过身不去看他。因为朕想要同他如旧时一般玩笑,也因为朕会害怕这只是一场梦,自己会因为狂喜而从梦里惊醒。这时,他便会有点担心地,又叫朕一遍四哥了。他一定会来接朕的,如果他没有立刻来,朕也有耐心,会等到他来为止。***”

苏培盛听到这里,已然无法自已,肩膀不住地颤抖着,喉咙里不时逸出一声抽噎之声。雍正却没有理会他,仍然如梦呓般地说着:

“……你这一哭,倒叫朕想起年少时的事来。彼时孝懿仁皇后丧期刚过,朕还未出宫开府,额娘又一心都在允禵身上。朕似乎是因为一件什么小事,躲在御花园里偷偷地哭。好巧不巧,偏叫十三弟和他额娘撞见了。

“朕当时羞愤不已,正无地自容时,敬敏皇贵妃却一把把探头探脑的十三弟抱走了。朕于是蹲在假山后面,听见她在另一边对十三弟耳语,说'四哥的额娘走了,四哥心里难受,你才和魏大人学过舞剑,等会儿四哥出来了,你舞给四哥看,四哥一定会开心的。’

“十三弟那时只有四岁,走路都还不太稳呢。朕记得十三弟穿了一件枣红色的袍子,戴了一顶虎头小帽,说是要舞剑,其实就是手舞足蹈地做鬼脸,想要逗朕发笑罢了。见朕破涕为笑,他竟像个大人一般抚胸长出了一口气,接着才把手中的木剑一丢,跑去问她额娘邀功讨糖。朕后来曾和他提过,他竟笑称不记得有此事了。或许是他希望朕不要沉湎于伤怀之事,但朕记得,还有其他的种种,朕一直都记得。

“现在想来,十三弟走后,朕是如何得以强忍悲痛?一半是因为要打起精神,去做那些未竟之事,另一半,也是因为如此罢了……若有实在无法释怀之时,便只能回忆过往,写些诗句来排遣,却总是愈写就愈无法自拔。两年以来一直如此。朕自诩是个得道之人,可又要到何时才能真正放下一切,达到无我之境呢?”

桌案上的西洋钟在此时突然开始鸣响,窗棂上萤火虫的一点光也应声而灭。天很快要亮了。

“不能的。”在宛如三百年之久的沉默之后,他最终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朕永远不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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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线收束:该概念出自2009年发行的游戏《命运石之门》,指在某一范围内,无数的可能性世界线处于错综交织的状态,无数像细线一样的世界线缠绕成一根绳子,这根绳子就是世界线收束范围(Attractor Field),同一AF内的世界线最终都会收束到同一个点,这就是世界线收束。根据这一概念,可以简单地总结出以下观点:改变“过去”不一定能改变“现在”,推而广之,改变“现在”不一定能改变“未来”,因为会“殊途同归”。

**这一段有参考落语《死神》中的内容。

***此处有参考《蝴蝶夫人》中咏叹调《晴朗的一天》的内容。


其实文中四大爷本来是打算写为怡亲王改葬的谕旨的,但是一方面感觉老八的话不能信,一方面又想到“世界线收束”理论,在自信弟弟必然流芳百世的情况下于是作罢了。


感谢您的观看!如果喜欢的话请留下您的小红心和小蓝手~拜托了,这对我真的很重要😭🙏


下面是一点非常自我中心的题外话,不看也行:

之前在北京上学的时候,有次休假回来实在不想进实验室,就假装没有回来,偷跑去圆明园闲逛。当时圆明园的水系还在修复,有一些还没有修好的角落是没什么人的,我就在那里坐了两个小时。如果现在再去,恐怕也找不到那个僻静的地方了,只记得水边有垂柳,柳下有长凳,我在一旁看着一只不知道名字的甲虫在凳子上慢慢地爬,身边只有两个人经过。

当时也是一段非常迷茫的时期,实验屡屡受挫,对手头课题的意义深深怀疑,对以后的去路感到茫然,也对这种“没有正确答案”的人生无所适从。我一心想知道,如果选择了A以后会如何,选择B又会如何。但现在看来,两边都不会是尽善尽美的,就算知道了答案,也不会改变什么。再一想就产生了这个故事最初的设想:“如果雍正知道了,终有一天,圆明园将因为入侵者放的一场大火而变为断井颓垣,他精心设计并推行的制度法规最终不少成为空文,知道了他惨淡经营的帝国终将以如此的方式走向覆灭,他又会如何呢。”

但这可能是二十多岁的人才会感到迷茫的事。再说直白一些,我其实想不出来他会如何,凭借我自身的能力和阅历,或许是很难明白他们这样的人的心境的。想来想去,恐怕也只有怡亲王的坟墓会被毁坏这件事可能会让他动摇了心神吧。但如果知道了这件事,他还无所作为的话,似乎也太不合情理,于是只好借老八之口让他知道,然后又硬扯了一通“世界线收束理论”。实在是对不起。

在写的过程中,又断断续续地读了《众神的山岭》。作者在书里大约说了两件事:第一,人总是要死的,关键是死在做什么的事过程中;第二,每个人都是西西弗斯,终其一生都在重复着一件事,即使知道这件事总会“归零”,也会不断地去做。

我想这确实有一定的道理,于是就有了这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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