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是Forias。产出比较杂,没有固定的活动圈子,请多多包涵。

同罪(中篇)

作者疯得更严重了【√。

此为上中下三篇中的中篇。借了《雍正王朝》的一些人物,但所有事件都是我胡编的,事实性错误多到爆,存在大量时间线错乱问题和OOC,请不要当真。

有原创角色,存在宗教内容,情节离谱且狗血,雍怡感情线点到即止。请一定确定自己接受能力较强再继续往下看,不好看也不要骂我。 

=================

“你听清楚了?”胤祥追问,“是孩子丢了?还是母亲带孩子跑了?” 

“回十三爷,听清楚了,是孩子丢了!堂里的人起初还以为是刘氏带孩子出去了,后来见她一个人儿回来,问她孩子呢?刘氏先是一愣,然后就跑没影儿了。这都是堂里的人和他们说的。”狗儿竹筒倒豆子似的说着。

“也就是说,我们去时恰逢刘氏有事外出,将孩子留在堂中。等我们离开之后,刘氏还未回来,孩子却不见了……”胤禛自语道。

 “谁会带走刘氏的孩子?”胤祥问,“难道……是被人拐走了?” 

“那她该马上去报官。”胤禛说,“或者让堂里的人帮忙找。但她是自己‘跑没影儿’了。” 

“会不会是情急之下忘了报官?”

“是有可能。”胤禛说,“又或者,她知道是她家里的人把孩子带走了。不管怎么说,得赶紧把他们母子找回来,要叫梁廷泰先找到了,谁知又会弄出什么事来……狗儿,叫他们进来,我有话交代。” 

梁、高二人被带了进来。梁廷泰一见胤禛阴沉的脸,扑通一声跪下就开始磕头,他也不知是被雨淋透了,还是被吓得了,浑身直哆嗦。高炳义一瞧他这架势,也忙跪伏在地上,头都不敢抬。胤禛和胤祥自然是轮番把二人呵斥了一通,要梁廷泰回衙门闭门思过,不得见任何人,又要高炳义去兰考“戴罪立功”。末了胤禛又森森地笑:“若没把刘氏和那孩子好生带回来……”话还没说完,两人磕头如捣蒜,喊着“奴才这就去”,扶着帽子一溜烟地跑了。

胤祥一看胤禛如此料理,便明白了四哥已经转了心意,才觉得自己刚才是冲动了,说: “四哥,刚才是我太心急了。”见胤禛摆手示意无妨,又说:“我也去兰考,她家里还有什么人,为什么做了修女,这些都要再查。” 

话毕转身要走,却被胤禛拉住了:

“你别去了,叫狗儿去就行。我担心的是罗保禄那边。衙门的人已去过兰考,不知他们是否追去了杞县。要是追过去了,当着信众的面打了人,弄成教案……”

“我这就去!来人,取我的剑来!四哥,你就留在……”

“留下也做不了什么,也只能提心吊胆地等着你。”胤禛攥紧了他的手,“我和你同去。来人!备马!”

于是二人也各乘上一匹快马,由一名熟悉路的把总领着,踏着泥泞的小路向东南方飞驰而去,也顾不得把卫队都远远甩在了后面。此时雨已经止了,他们只用半个多时辰就到了杞县,在兰考搜捕罗保禄的人还没追来。他们先分头去打听罗保禄在哪里,最后得知,罗保禄此时在县城以南五里左右的一间教堂里给人讲道。为保万无一失,胤禛让那把总先去县衙报信,然后骑马到由兰考来此地的必经之路上去截人,他和胤祥则策马向县城外的教堂奔去。

那教堂建在一小片田地正中间,背靠着一个三丈高的小土包,门朝西敞开着。有太阳的光从门外照进去,里面传出罗保禄对信徒们讲话的声音。胤禛和胤祥下了马,观察了一下四周,迅速商量好了对策,便并肩往那教堂里去,他们俩的马在地里悠闲地啃着留茬的麦秸。

二人进了门,只见屋子里几乎坐满了人,还有不少站着的,他们二人穿着朴素,就佯装是寻常的信徒,站在门边上听罗保禄讲话。那罗保禄穿了件白色的法袍,个子不高,一头黑色的卷发,高鼻深目,约有四十出头。胤禛抱着挑剔的心理听了半天,只听出来信神能让瞎眼的得看见,瘸腿的得行走,鬼也要从人身上被赶出去,心中益发不快。他认定了罗保禄正是利用了百姓急于求得治愈与保佑的心理,欺骗他们捐钱置地,好建起更大的教堂,去骗更多的人。

布道很快结束了。信徒们鱼贯走向出口,离开前他们都用手从门边的一个浅盆里沾了水,在胸前画着十字。胤禛不动声色地站在一旁观察,果然发现信徒中不少脸上都带着病容。一直等到信徒都陆续散去,只剩下他、胤祥还有罗保禄在教堂里,二人便走向祭坛,说要请教神父一些问题。

罗保禄操着一口河南口音的中文欣然答应。胤禛于是问他,耶稣是怎么用五个饼两条鱼让五千个人吃饱的。

这话是上午那老汉对他说的,因为嫌它过于荒谬,胤禛便一直记在了心里。罗保禄解释说,经上没有具体写,但这是神迹,你要相信。

胤祥接着问:“那驻马店的耶稣又为什么要用一百棵麦子,让兰考的人都吃饱呢?”

这是他们二人事先想好的问题。罗保禄蓝得妖异的眼睛来回扫视着胤禛和胤祥的脸,过了一会儿,说:“看来,我刚才回答的不是你们想听的答案。你们若愿意称五饼二鱼的奇迹是上天为君王降下的祥瑞,那它便是。”

“我只是随口一问。”胤祥笑了起来,“您就这么轻易把耶稣的奇迹归给他人了?”

“主告诉我,你们二位是皇上派来此地的。”罗保禄也微笑着,“伯多禄前书里写着,‘你们为主的缘故,要顺服人的一切制度,或是在上的君王,或是君王所派罚恶赏善的臣宰。’”

“巧言令色。”胤禛斥道,“你既知道我们是谁派来的,就该明白自己所之罪无可饶恕。”

“若我有罪。”罗保禄神色如常,“必然会有人与我同罪。好了,你们又要带我去哪里呢?”

胤禛和胤祥计划先将人带到开封看管起来,因为事涉外国教士,他们需要先秉明皇上后再行处置。他们监督着罗保禄回更衣室收拾了自己的包袱。那包袱里装着他换下来的法袍、一个装针线的花布小包、几本书、一张画了什么东西的纸,还有一块夜行牌。

“神父,你怎会随身携带夜行牌呢?”胤祥问。

“我有时需要夜间外出,为主的信徒主持终敷礼。就是信徒临终前的一种仪式。次数多了之后,甲长便与我熟识了,为了彼此方便,就不再收回我的夜行牌。”罗保禄一边解释着,一边将自己的包袱系了起来。胤禛注意到,褐色的麻布包袱皮上还插着几根麦芒。

罗保禄临行前安慰了更衣室里两位不安的修士,说主定会赦免他的罪,便顺从地跟着胤禛和胤祥走。事情似乎比预想的顺利,胤禛暗自庆幸,但他一打开教堂门便发现自己庆幸得早了。那些信徒本来是在门外等罗保禄出来,哪知却等到了押着罗保禄的胤禛和胤祥。人群如被磁石吸引的铁屑般一下聚集了起来,将他们堵在了教堂门口。

“恁们是谁啦!要带神父去哪儿!”人们七嘴八舌地嚷着,中间还夹杂着小孩子的哭叫。胤禛见状,便自己走到最前面,向众人喊话道:“我们是官府来的,要请神父回去问一些情况。”说罢回头看罗保禄,哪知罗保禄只是朝他微笑,一言不发。

“恁是凭啥来抓人!”

“我们是……我们是来查访兰考出现的耶稣显灵之事的。”胤禛心知不能硬碰,便用了个折衷的说法。

“呵!那梁大人不是都说了,没有主!恁们又来查啥!”

“……会不会是要把神父带回去弄死嘞?”

不只是谁说了这么一句,声音不大,却如涟漪般在人群中传开了,胤禛解释的话在百余人的声浪中显得格外无力。胤祥紧张了起来,试图帮胤禛说上几句,但此时的人群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他们有的人哭喊着“不要带走他”“没有他谁请主来让我们吃饱”“谁来治好我们”,有的怒吼着问他们要表明身份的凭证,还有的举起了自己胸前的十字架。

“是魔鬼!他们是吸人血的魔鬼,要带走咱们的神父!”

有个人这么喊着,从地上捡起了一头不知为何会掉在那里的大蒜,朝胤禛掷了过来。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只见胤祥“铛”的一声抽出了自己的佩剑,一个箭步挡在胤禛身前,将那飞来的蒜凌空劈成了两半。蒜头落在泥土地上,胤祥将剑尖指着它,用眼神威慑着那些正要捡石头、土块的人。他们见他有如此身手,霎时都安静了下来,胤祥也将剑收入了鞘中,仍护在胤禛身前。

“……该是我们来让你们吃饱的。”胤禛看着那些人的脸,心中叹道。那些人正怒气冲冲地死盯着他,他挺直了腰杆,走在三人中的最前面,从他们中间直行,过去了。

杞县的县令此时恰巧带着兵丁赶到,他还为他们准备了两架马车,罗保禄被人架着上了其中一架,胤禛和胤祥则坐上了另一架,他们要赶在夜禁前到开封去。马车刚一动,胤禛便捂着胸口,“哇”的一声差点要吐,胤祥慌忙过去帮他捶背。

“……我不碍事。刚才是太紧张了。”他抓紧了胤祥的肩膀,“若不是你,四哥可能就……”

胤祥的食指点在了他的唇上,阻止了他即将说出的那个“死”字。他们互相注视着对方的双眼,一时间劫后余生的欣快与后怕同时涌上心头,两人终于情不自禁地抱紧了彼此,就像濒临溺死的人抓紧了救命的稻草。胤禛将头埋在胤祥的颈间,不住地吻着他的颈侧,口中喃喃道:“若没有你,若没有你……”,同时也感到,胤祥的泪落在他的后颈上。

 

等到他们在开封收到京城来的回信,已经是七日之后的事了。这期间,他们已经从各处找来到的证据,查明出了罗保禄是如何伪造那吉穰的。

据悉,罗保禄先是指示手下的修女嬷嬷们在竹竿外裹上棉花和油纸,伪造成麦秆,又用通草纸造了从绿到黄各色的巨型麦叶。而后,罗保禄利用自己能夜间外出的便利,将竹竿埋进地里,再把麦穗用缝衣针密密麻麻地扎到那假麦秆的顶上,“麦叶”糊在下面。罗保禄的夜行牌和包袱皮上的麦芒都印证了这一点。且为了不让人起疑,罗保禄每隔两天都会换上不同颜色的麦穗和麦叶。若是总去买别人的青穗,则会立时叫人察觉,所以他们所用的麦穗都是从杞县带到兰考的教堂,再带到地里的。杞县虽紧邻着兰考的南面,但土壤却比兰考要肥沃,能种植大蒜,长出来的麦穗也要更饱满一些,那片麦地本就是教会的产业。百姓们相信那麦是神迹,在罗保禄的“恐吓”之下,也都不敢靠近细看。梁廷泰则坚称他是被罗保禄蒙蔽了,竟没有发现祥瑞是假的,确有失察之罪。他还自己主动提出了可以行脚踏圣母之事,好证明自己并不信教,也丝毫无有借皇上之名弘扬教法的打算。

梁的话中仍存在不少疑点。据胤禛和胤祥在地里遇到的老汉称,罗保禄五月初一早上敲锣让大家都去看“耶稣显灵”,当天中午前梁就得知了“兰考出了祥瑞”。照常理来说,梁若要借着这祥瑞邀功讨赏,在钦差到来前,当派人日夜看管把守,以防意外才是。可在五月初一后的数天,罗保禄每隔两天夜里去换一次麦穗,他居然对此一无所知。

此外,胤祥也带人清查了教会和罗保禄个人的财产往来。一查之下才发现,与他们设想的不同,罗保禄并未藉着“预言”神迹为自己谋得好处,相反过得可以算是清贫。在他多次“预言”后,信徒们捐献给教会的财产是增加了,但增加的部分也多数是用在抚育弃婴上了。这期间,又有一些不信教的人来开封府为罗保禄喊冤,说神父为人谦虚和善,德行无可挑剔,从未因不信教就不帮他们医治疾病,也未强迫或者恐吓过他们信教。

“这就怪了。他也不为财,也不强行传教,那他伪造这祥瑞却是为何?”胤祥拿着书办整理好的单子,十分不解。

“还有一件事。他与那刘氏之间,又是怎么回事。”胤禛道,“就算是伪造神迹使别人信神,也犯不着弄出伪造圣母这么荒唐的事来。如今皇阿玛下旨要我们二人就在开封将此案办结,张诚神父也写了信给罗保禄,叫他明白交代。我们下午还是要先审刘氏,然后让罗保禄把事情一次都吐个清楚。”

他们于是又仔细整理了与刘氏有关的线索。七日前,狗儿随着高炳义去了兰考,他们到的时候,刘氏和孩子已经被找到了。她就抱着孩子,跌坐在某家大户的墙根外面,脸上肿了一大块。据她自己说,她月子中久未沐浴,实在难受,那天便去野河中洗澡,回来时得知孩子不见了,便丢了魂儿般地出去找。最后发现孩子是被一疯妇偷走了,她追上去与那疯妇搏斗,却因自己是个小脚女人,被她一掌打倒在地,最后那疯妇也不要孩子了,嘻嘻怪笑着跑了。

“刘氏,你是说,你是个小脚女人,打不过那疯妇,却追得上那疯妇么?”

胤禛和胤祥二人坐在隔间里,听见门外面开封府衙女牢的牢头如此讯问刘氏。由刑讯经验丰富女牢头在外面讯问,他们在门后旁听,这本是胤祥提的主意。他这样提议是因为刘氏是女子,此案又涉及她未婚生子之事,他担心刘氏因为羞于启齿而不能言明实情。

“……不要叫我刘氏,我有名字。撒拉,我的名字是撒拉。”

撒拉·刘如此回答。声音很轻,却透着十成的倔。胤禛和胤祥听罢对视了一眼:这个女子恐怕不好对付。

“回答我的问题。”

“那疯妇神志不清,跑得并不快。所以我追上了。”

“你发现孩子不见了,为何不报官?为何不让人帮你去寻?”

沉默。

“你与罗保禄是何关系?”

“只是神父和修女的关系。”

“你当时因为怀了孕,被父母赶出家门,这我们已经知道了。为何你会去投奔罗保禄?”

“……因为我是无染受胎的,除我之外,只有圣母玛利亚是无染受胎的,我当然要去找他。”

“是你的表妹带你去找他的,你当时并不信他们的教。”

“没错,因为表妹告诉我,我才知道圣母无染受胎一事。”

“你为何不去找孩子的父亲?”

又是沉默。

“我换个问法。那天你为何出现在梁大人家别院的门口呢?”

这是胤禛授意她问的问题。狗儿报称,那天他们发现撒拉·刘的地方,恰巧是梁廷泰在兰考的一处别院,那别院平时是梁廷泰的独子梁裕在住。撒拉·刘独自跑了出去,又很快就找到了孩子,很可能是因为她预先知道了谁会带走孩子,若不是她的娘家人,那最有可能的就是孩子真正的父亲。

“……不为什么,就是巧合。”

“梁裕是你孩子的爹……”

“他不是。”

“哦?你敢让孩子和他滴血验亲吗?”

“敢,有什么不敢的。要和谁验都请便。”撒拉·刘答得很干脆,同时听起来也十分不快。这让胤禛感到非常困惑,难道又进死胡同了?

“四哥,要不,先审到这里?”胤祥用口型问道,“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头。胤禛这才发现自己又急出了一头汗,他接过胤祥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而后在门后拍了两下手,便有人把撒拉·刘带了下去。接着那牢头打开了门,向他们两个行礼。

“她的事就先问到这里。”胤禛道,“罗保禄之前找了三个接生婆给她验身,那三个接生婆审过了么?”

“回大人,审过了。她们三人互不认识,也和刘……撒拉·刘、罗保禄无任何恩仇。她们的供词都是一样的,说撒拉怀孕时并未失贞,还叫嚣说哪怕再找一百个接生婆去验,验出来也是并未失贞。”

胤禛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你可知道,女子是否可能无染受胎呢?”

“这……”那牢头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这事是不大好意思说。”胤祥道,“你只回答有,或者没有就行了。”

“大人,我是个老婆子了,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只是,我这一句话可担着她的姓命……”

“你就照实说无妨。”胤祥看出了她的不忍,“凡查案定罪,讲究的是个证据。撒拉·刘不畏惧让孩子和别人滴血验亲,那就是说,她自信我们根本查不出孩子的父亲是谁,也就是查不到证据。我们是怕她有别的说不出口的冤屈,因此才想问个明白。”

“哎。有您二位在,这女子可算是遇见包龙图包青天再临了!是的,我确实还见过一次这种事……”

那牢头为他们详细讲述了一遍。至此,胤禛心中的疑惑大部分都已经解开了,只剩下两个大的问题:第一,罗保禄为何要助她伪造无染受胎的神迹;第二,撒拉·刘为何丝毫不畏惧滴血验亲呢?

胤禛正在沉思的时候,罗保禄已经被人带了进来。此前他一直被软禁,并没有被投入大牢,因此周身还算体面整洁。胤祥叫人给他设了座,又把张诚神父的书信给他看。罗保禄粗粗地浏览了一遍那信,把它放在板凳上,说:

“我自然会明白交代。我将那吉穰的设计图纸带了来,不过听说二位已经把吉穰的事查清楚了。不知二位还有什么问题呢?”

“你和撒拉·刘是什么关系。”胤禛直截了当。

“哦,是这个问题。”罗保禄垂下了眼睛,但神色仍十分坦然,“是的,我倾心于她。”

“她的孩子是不是你的!”胤禛厉声道。

“显然不是。您应当见过那孩子了。”

“你说你倾心于她,但又不是她孩子的父亲。”胤祥接过了话头,“就算你不在意孩子的父亲是谁,又为何要向众人宣称,她身上发生了无染受胎的神迹?你知道她孩子的父亲究竟是谁么?”

“……为何人们一定要去问,谁是孩子真正的父亲呢?同样是怀了孕,成了婚的妇女便是有喜,会受到人们的祝福,未婚的女子哪怕是无染受胎,仍会遭到唾弃,说她的孩子是野种。人们还会笑她不知检点,把猜孩子的父亲是谁当作余兴节目,却从来没有人想过,她怀的可能是第二个耶稣基督。”

“这便是礼法,礼法规定了每一个人的义务,守贞是女子的义务。”胤禛不耐烦地用手指敲了敲桌子,“你是外国人,不懂这些,本府也不想再与你纠缠。但仅凭你伪造祥瑞一条,便足够问罪你欺君。你不为自己辩白么?”

“……我并无欺君的故意。是梁大人强占了我伪造的神迹。”

“他要报祥瑞向皇上邀赏。你不知这是要杀头的事?为何还愿意和他同流合污?”胤祥问。

“我别无选择。”罗保禄抬起寒冰一般的双目,重新直视着胤禛,“若我不这么做,他便会逼死我和撒拉。”

“……他为何要逼死你二人。”胤禛问。

“他想要夺走我们的一切。”

“孩子的爹果然是梁裕——就是梁廷泰的儿子。”

“……是的,你们居然已经知道了。”罗保禄显得有些诧异,“是她告诉你们的么?”

胤禛犹豫着要不要诈称撒拉·刘已经全招了。胤祥插道:“不对。她并未婚配,梁廷泰若想要这个孩子,让梁裕娶了撒拉即可,为何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这事说来话长。”罗保禄道,“在这件事里,唯独撒拉一人是无罪的。”

“哦?你且说来。若她果真无辜,本府自会为她主持公道。”

罗保禄长出了一口气,开始将事情的原委娓娓道来:

“最开始,她父母将她许配给了本地的一个大户做小妾,她心中是不愿意的。机缘巧合之下,她结识了梁家的独子,对方与她年纪相仿,许诺要娶她做正妻。她相信了他,后来在他的诱骗之下怀了孕。怀孕之事是她自己最先发现的,她虽然感到困惑,但仍知道,腹中胎儿的父亲只可能是梁公子。

“于是她找上门去,才知道梁公子已和巡抚的女儿徐氏订下了婚约,待到一年后徐氏丧期一满便会过门。可她的孩子等不了那么久,她要求梁裕遵照约定娶她为妻。如此一来,照您所谓的礼法,徐氏就应当是妾才对。可巡抚大人又怎会同意让自己的女儿做妾呢?”

胤禛冷哼了一声,胤祥则哭笑不得道:“好哇,原以为唱的是《耶稣娃》,这怎么又改唱《金玉奴棒打薄情郎》(注1)了。”

罗保禄没听过《金玉奴棒打薄情郎》,他接着道:“于是,在梁大人的授意下,梁公子便推说‘这个孩子不可能是我的’,将她撵出了宅门。她又想,或许可以瞒住有孕的事,仍嫁给那大户。哪知那梁公子有次酒后失言,将他们二人的事说了出去。虽然他清醒后矢口否认,一时间风言风语还是传得到处都是,大户退了婚,她父母觉得脸上蒙羞,将她赶了出来。

“她走投无路,只有一个十岁的表妹同情她。那表妹带她来见了我,并说,姐姐身上发生了无染受胎的神迹。我的第一反应也和众人一样,以为她是骗子。可那小姑娘却对我说,‘或许是耶稣基督又要降世了’,这话着实令我为自己的小信(注:指信仰不够坚定)而感到羞愧不已。”

“后来你收留了她,又对她产生了感情。她要你帮她证明清白,你便请人帮她验身,而后宣称她是圣母玛利亚。”

“这不全面。”罗保禄缓缓摇头,“是我必须这么做。她的父母后来数次想要亲手杀死她,我只好让她轮流躲在其他教民的家里。她为此伤心欲绝,问我基督为何要叫‘人的仇敌都是自己家里的人’(注2)。

“我对她说,人一出生,便要和家人一起生活,可家人也只是人最初接触到的société(注:法语,社会)。若一个人没有被家人接纳,那也没关系,因为总有会别的能接纳他的地方。主明白这点,所以祂的教会便是这样一个地方。”

“为何梁廷泰当初没有揭穿你,现在却来要这个孩子?”胤禛打断了他。

“或许是因为善恶终有报偿。”罗保禄神秘地一笑,“就在她产下孩子后不久,梁公子便在一次酒后斗勇中失去了他的生育能力,徐家也因此退了婚。哦,我是在听人告解时知道的。梁大人自己已经力不从心,为了保住他梁家的‘香火’,他提出让梁公子纳撒拉为妾,但撒拉不想再与他们有任何关联,没有答应。他不敢直接下手去抢孩子,因那孩子毕竟名义上是‘圣婴’,他怕引起教案,最终便在吉穰一事发生的时候顺水推舟,上报了朝廷。我伪造神迹,本是为了使自己说的话在信徒间更有分量,也从未指望这种伪物能瞒得过钦差的眼睛,他也一样。若皇上不派人来查,他便直接受赏,以后再图他法。若派人来查,就把我们推出去。”

“他不怕你们把他供出来?”

“我若供出来,他便会把撒拉未婚和他儿子有染的事也供出来,并公开滴血验亲。男子未婚与女子有染只是失德,并不算有罪,而撒拉和我就算没有被皇上处死,也会被信徒们逼死。届时就算他也被问罪欺君,至少可保住他们梁家的香火。可如今你们既已知道了,我也就不必再隐瞒了。若要论欺君之罪,我愿一人承担,还请二位高抬贵手,不要惩罚撒拉。”

“你这就叫我们很为难了。”胤祥听罢,已然感动于他的情义,但仍没有松口,“我们身为钦差,自然应当秉公办理。你怎好为了自己的私情,求我们放过她呢?”

“我明白,这是个不情之请。”罗保禄笑得很勉强,“但我们既然已经照护了她与那孩子这么久,又怎能忍心看着自己的努力都付诸东流呢?嬷嬷们为了帮她,彻夜赶制那些假麦叶,还将她们姐妹家中的缝衣针都搜集起来,供我别麦穗用。还有那三个接生姥姥,她们是真的不知道她怀孕是怎么回事么?我想,她们一定是知道的。可毕竟撒拉并没有伤害任何人,她是为人所骗才会同意我去欺骗他人,若二位愿意为她网开一面,主也一定会降恩惠与平安给你们的。”

一时间,三人都陷入了沉默。胤祥站了起来,抱着臂在屋子里来回踱了几圈,很快便有了自己的决断。他背对着罗保禄,冲仍坐着的胤禛用力眨了眨眼,意思是问他要不要当场放了罗保禄。

“……我只再问你一个问题。”胤禛将目光移到罗保禄的身上,“你是个神父,她是个修女,按规矩都是不能成婚的。可你坦言自己倾心于她,若如此,你的主还会赦免你的罪么?”

胤祥猜出了胤禛这个问题的真意,他也转身看着罗保禄,希望他能给他们一个答案。

“作为一名神父,我理当无私地爱所有人。且按照教会的教义和规定,我也不该对她产生恋情。”罗保禄再一次轮流注视着两人的脸,以一种温和的语气说,“但我对她的情感也可以用一种纯洁和神圣的方式来表达,例如友谊、关怀、理解和支持,谁又能说这不是爱呢?我想,无论如何,爱本身都是无罪的。”

胤禛听了,缓缓地点了点头,示意人把罗保禄带走,然后把房门关上。

“四哥?这下案子算是结了吧?”胤祥重新走到胤禛身边坐下,“你还说梁廷泰官声素来不错,怎么突然如此胆大包天,如今看来,都是为了他们老梁家的那根香火。那天定是梁裕趁人不备,将孩子从教堂里偷出去了。”

“孩子的父亲是梁裕不错,但撒拉·刘为何不怕让孩子和他滴血验亲?我想不明白。”

“嗐,这有什么不明白的。”胤祥笑他,“这滴血验亲哪里是那么准的,水里加了白矾便都能相溶,加了清油便都不能。好多话本子里都写过了。”

“我倒是都看过……在你看来,我们要如何处置此事?将梁廷泰就地正法,送那女子远离此地,应当还是办得到的。”

如此一来,他或许能对心中的遗憾与愧疚做出一些弥补。

“这真是稀罕,难得见四哥你主动提要对谁网开一面呢。”

“……你认为,像她这样的女子,该被治罪么?”胤禛喃喃道,“还有梁裕,他又该如何处置?”

“她本是未婚女子,又得了对方的许诺,你情我愿之事,远不到有罪的地步。还有,四哥,我仍是那个意思。查案要讲究真凭实据,没有证据,我们怎能定她的罪?可若要说凭据,梁裕虽然欺骗了她,按照大清的律法,只要他改口愿意娶她,我们要治他的罪同样找不到凭据……”

“梁裕因酒后失言,差点将人逼死,后来又因着饮酒受了天罚。他虽不是被律法制裁,也总算是报应不爽。那罗保禄呢?”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爱,也说了爱是无罪的。”胤祥朝胤禛伸出了手,“若他有罪,那你我便与他同罪。”

胤禛紧锁了一日的眉头终于舒展了开来,他与胤祥会心一笑,接着执起胤祥的手,在手心浅浅印下了一吻。就在二人慢慢向对方靠近时,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打破了这暧昧的氛围。

“谁!”胤禛的脸快要比包公还要黑了。

“回四贝勒,奴才的是兰考县衙的捕头王五。”

“有何公干!”

“兰考县衙有人击鼓喊冤,说要告刘氏呢!还说您也牵扯其中!”

“是谁如此大胆,竟敢攀扯皇子!”胤祥因心中不快,也少见地摆起了架子。

“回十三阿哥,奴才也不十分清楚,只听说……听说……”

“是不清楚,还是不敢说?你但说无妨,本府恕你无罪!”

“嗻!奴才听说,是有人说自己的妻子刘氏与人私通生了孩子,他当场撞见孩子爹来教堂看孩子。前几天您几位要县令们协同查案的时候,不是提了,那天您去堂里见过那孩子么?奴才提醒县令,说这案子可不能判。可县令却说,王子若犯法,当与庶民同罪,叫我传四贝勒去兰考上堂回话呢!”

-TBC?END?

=============================================

 

注1:【2023/4/22:15修改】《金玉奴棒打薄情郎》中,乞丐团头之女金玉奴供奉她入赘的丈夫莫稽读书,后莫稽考中进士做了官,却忘恩负义,嫌弃妻子出身微贱。他在去外省赴任的途中将金玉奴推下了河,幸得他人相救金玉奴才得以存活。

本处原为《琵琶记》,《琵琶记》是《铡美案(秦香莲)》的前身。但作者犯了想当然的错误,错误地以为二者剧情走向基本一样。在此感谢 @雪藏 太太的热心指正及对剧目选择的建议。

注2:此为马太(玛窦)福音第10章的内容,耶稣说,“我来并不是叫地上太平,乃是叫地上动刀兵。因为我来是叫人与父亲生疏,女儿与母亲生疏,媳妇与婆婆生疏。人的仇敌就是自己家里的人。需再次强调,文中观点不代表作者本人观点。

----------------------------------------------------------------------

胤禛从愤怒的人群之间直行过去了有捏他的路加福音4:28-30。熟悉杞县的朋友说不定在马吃麦秸那里就已经看出来了,杞县种植大蒜的历史非常悠久,而这教堂却建在一片麦地里。本来是要写进去之前胤禛发现地里都是麦,还说此地的人都是种蒜的为什么种麦难道今年蒜贱麦贵。一想皇子怎么可能知道蒜价粮价,还是蒜了【。这样一看,地上能捡到蒜也就不奇怪了……吧。

家庭是人接触的第一个社会那段的说法有参考漫画《K》里宗像室长收养弃婴的那一段。

 

下篇预定的是大型滴(zou)血(jin)验(ke)亲(xue)现场,以及(可能的)“我的目的不是要在肉身上惩罚你,而是要叫你明白你自己错了”。但是太难了不一定有精力写【。如果不写的话就写个梗概放自己的合集里,不打tag了。

 


评论 ( 22 )
热度 ( 31 )
  1.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UTC+08:00 | Powered by LOFTER